劉復生：2012年海南奧林匹克花園長篇小說大獎賽入圍作品掃瞄

　　“海南奧林匹克花園長篇小說大獎賽，，是由海南省作家協會、海南奧林匹克花園有限公司、海南駿豪旅游發展有限公司與天涯社區聯合舉辦的一項文學賽事，旨在推動以海南社會生活和人文歷史為題材的漢語長篇小說。賽事從2008年6月開始，分三年進行，每年評出一個“年度優秀作品獎”，獎金為20萬元人民幣，2009年度獲獎作品為盧紅衛的《紅酥手》，2010年度的獲獎作品為患怠的《我們的三六巷》。今年是大賽的最后一個年度，經過激烈角逐，共有5部作品從141部參賽作品中突圍而出，進入年度優秀獎的評選，馬原的《牛鬼蛇神》獲得年度優秀作品獎。最后，評委會又從三年入圍作品中評出“特別大獎”，患患的《我們的三六巷》獲獎最終大獎，獎金為100萬元人民幣。這是目前國內獎金額最高的文學獎項。大賽有力了推動了海南本土的長篇小說創作，激發了海南本土或旅居海南的作家的創作潛能，從而形成了一個本土題材長篇小說創作的高潮。據統計，三年來參賽作品總量接近三百部，這個數量遠遠超過海南有史以來創作的長篇小說的總和。海南具有獨特的自然地理景觀、民風民俗，以及獨特的人文資源和歷史文化傳統，尤其是建省辦特區以來的社會變遷，更是一部心靈激蕩、具有命運感的傳奇戲劇。或許可以說，沒有那一個省份在二十年來經歷過那么多的外在文化沖擊，經歷過那么多的紛擾，其間，多少人經歷了激動、向往、惶惑、震驚與失落，以及波峰浪谷間的命運起伏。這其中，既有相對封閉但閑適的、自成一體的生活方式被沖擊后的內在創傷感，也有“闖海人”追求夢想的英雄主義情結，或從夢想高處跌落后的精神升華與達觀、通脫。于是，海南的歷史既包含著獨特的本土經驗，又具有超越地域經驗的普遍性文學內容，是一塊未得到有效開發的文學富礦。此次大賽，初步向我們顯示了海南文學書寫的獨特魅力，更預示了海南文學未來的可觀前景。二＿三年來的文學大賽涌現了一批優秀的長篇小說作品，顯示了海南作家(包括旅居作家)的出色才華，更準確地說，它顯示的是一不積聚已久的文學富礦和充滿熱情的開掘者一旦結合之后會產生了巨大文學能量。

　　最讓人難忘的是那些立足本土經驗，具有濃重地域風格的作品。

　　患患的《我們的三六巷》無疑是這類作品的一個最為出色的代表，它向我們展示了一卷海南當代的市民生活史和風俗畫，通過對新舊幾代市民和新移民的生動刻畫，小說既呈現了海南社會在外來沖擊下的精神惶惑與歷史蛻變，更揭示出蘊藏在海南本土深處的恒常的文化性格：它淳厚、寬容、淡泊功利，有時又顯得固執、蝙狹，這構成了海南市民生活的精神背景和倫理底色，即使是那些小奸小壞，也堅持著質樸的道德底線，不失原始正義感。在《我們的三六巷》中，海南本土市民與新移民之間呈現出意味豐富的性格張力，具有互為鏡像的戲劇性效果。小說以巨大的善意和對人性的體諒，塑造出眾多面目生動的人物形象，勾畫了濃郁的海南生活的氛圍。小說語言富于生活氣息和藝術表現力，幽默中略帶反諷意味，尤其是方言的恰當運用，令人印象深刻。這部小說不以情節取勝，它以綿密的筆觸提供了大量精彩、鮮活的生活細節，用世俗眾生的生活史透視出當代歷史變遷，用小人物的眾生像為轉折期的大時代立傳，小說中的眾多人物形象如吉仔、狗六、阿霞、李富等個個生動鮮明，聲口畢肖，如見其人，如聞其聲，為當代小說市民形象譜系增添了獨特的面目。小說在對人性復雜性進行書寫的同時顯示著對民間道義的古典式信心，讀來讓人倍生溫暖。

　　歷史上看，由于海南偏居南方之南，較少受到現當代各種社會運動和文化思潮的深度影響與改造，在海南民間尤其是鄉村，較之內地省份，至今仍更多地保留著中國傳統文化價值的深刻印跡，保留著對儒家文化價值與理想的由衷敬重，盡管它主要并未凝聚為文本與學術承傳，卻呈現為對“公期”、“軍坡節”及各類傳統節慶儀式的注重，沉淀為習焉不察的穩定的文化心理結構，同時，這種傳統文化根脈也因海島的文化性格和海外文化交流而浸染了開放、通脫的地域風格，更因特區建設的社會變遷而融入了多重當代因素。

　　這種歷史文化性格及其當代演化軌跡在杜光輝《適天石》、植展鵬《英海灘》、李煥才《青龍灣》等作品中得到了豐富表現。如果說《我們的三六巷》是從海南市民文化的視角透視當代生活變遷，杜光輝《適天石》則是站在中國傳統文化的立場反省現代社會的力作。《適天石》通過對李鼎裕、李書淵、李雅文、符桂英等理想人格的塑造，在當代歷史中建構了一個耕讀傳家的儒家烏托邦，它歷經政治運動的氣，界終些二嘿產業甲“卿暈務筍紛沖擊及當代商品化潮流的沖刷，薪火相傳，不絕如縷，閃耀著動人的人文光輝，對當代世界的物化邏輯和道德困頓提出了有力的質疑與抗辯。這也是一部厚重甚至帶著樸拙氣息的鄉土小說，顯然，在杜光輝的筆下，博賢村，或者海南鄉村已具有某種普遍化的象征意義，所謂“適天石”的寓言意味也不難領會。

　　《適天石》從具有傳統文化血緣遺傳的鄉土精英的立場審視當代史，而李煥才《青龍灣》則從純粹海南鄉土民間的角度觀照社會，因而帶有了幾份戲謔與狂歡化傾向，躍動著一種民間文化的活潑氣息，它向讀者展示了海南民間生活的生動場景，尤其是澹州調聲的對歌讓人印象深刻。《英海灘》通過串珠式的結構敘述了一部復為復雜、另類的海南史，它跨越了“文革”、“改革開放”直至當下的歷史，以英海灘為中心點，輻射至南沙、東南亞、臺灣，既有鄉土的命運傳奇，又有城鎮的宦海沉浮，它不動聲色地挑戰了那種用大陸化思維“完整、清晰”地講述海南的認知邏輯，試圖去呈現一個差異化的、面目含混的熱帶鄉土化社會。小說沒有一以貫之的大故事，只是出身英海灘的一個個奇異的人物的系列故事。英海灘似乎是一條頗為宿命化的紐帶，成為一位不出場的主角。盡管小說的敘述結構過于松散，素材的提煉與升華還有所欠缺，仍不失為一部優秀的作品。

　　林森《暖若春風》顯示出年輕作者出色的才華，感傷的少年成長經歷在炎熱潮濕的南方熱帶小鎮中展開，別具一種韻味，林森以危機重重的成長中的少年人的視角，編織起家族敘事的經緯線，帶出一個正在變得越來越讓人不知所從的時代背景。林森在敘述語言上的才華給他的故事打上了鮮明的個人印跡。

　　現代都市題材也是海南小說的一個重要類型，似乎它也更符合外界讀者對海南生活的想像。在今年的入圍作品中，楊沐《雙人舞》是一部才華橫溢的小說，它以一個有點玄疑色彩的故事，講述了異化的個人尋找自我的戲劇化過程。某種程度上，通過伍玉梅和喻小鴦的互為鏡像的靈魂“雙人舞”，楊沐還批判性地探究了海南女性的性格基因，并重構了一個母系的海南歷史。如果我們仔細分辨，不難發現小說暗含了一條從冼夫人、紅色娘子軍到伍玉梅的潛在線索，這是一條暗紅的精神血緣與暖昧不明的文化胎記，在不同的歷史情境中，呈現出色彩各異、善惡不同的面貌。但是，誰又能否認這種性格深處的非凡的創造力和精神能量呢？

　　《雙人舞》作為現代都市題材多少有些另類，對于海南都市寫作來說，更為常見的是“闖海人”類型，比如盧紅衛的《紅酥手》、王曾睿《闖海風暴》、曉見《魂牽夢繞》和黛秦((香水城》，它們書寫建省以后“闖海人”的人生經歷，再現了那一段波瀾起伏的傳奇歲月，它們往往具有更多的自敘傳色彩，情緒往往較為飽滿一一但缺點也由此產生，作者對生活經驗的沉淀如果不夠，有時會過于沉浸于傾訴的激情和自我英雄化的幻覺，而沒有將人生經驗提純為文學形式，故事更多地會流于表面的曲折與傳奇化。

　　另外，革命歷史題材的《碧海藍天》，官場小說《大音希聲》也值得注意。

　　馬原的《牛鬼蛇神》在參賽作品中最具有形式上的探索性，它以多元化的敘事線索，試圖建立一個亦真亦幻的玄學化的藝術世界。小說以兩位主人公在“文革”大串聯時期建立的友誼為線索，連綴起北京、西藏、海南三地的不同的生命經驗與人生感悟，在開闊的時空跨

　　度中，不懈追尋人生的形而上意義。這將是一部具有爭議性的作品。

　　綜觀奧林匹克花園長篇小說大獎賽“特別大獎”入圍作品，題材風格各異，既包括具有濃重地域風格的市民、鄉土寫作，也有超越地域經驗開掘普遍性文學主題的深入探索；參賽作家既有成名己久的文壇宿將，也有嶄露頭角的文學新星。大賽讓我們驚異地發現，小省海

　　南蘊藏著巨大的文學能量，大賽不但向我們奉獻了如《我們的三六巷》、《雙人舞》、《適天石》這樣的佳作，更涌現了以林森為代表的一批優秀的青年作家。這讓我們相信，海南文學的未來更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