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馳神往的老白山

　　老白山，是一個自幼令我心馳神往的地方。之所以心馳神往，是因為我很小的時候就聽父親說過，在我的出生地官地，遇到天氣晴朗的時候就能遠遠地望見高聳入云的老白山山頂。老白山的峰巔上似乎長年閃耀著白色的光芒，顯得是那樣的神奇、神秘，總是讓人充滿遐想，令人心馳神往。

　　我在官地出生僅3個月，全家就跟著從部隊轉業后安排到敦化縣城工作的父親搬到了縣城居住。因此，官地雖然離敦化縣城只有70華里左右的路程，卻很長時間未能光顧過，只是上小學后偶爾暑假時到那里的伯父家小住幾日。因此，這個故鄉在我幼年的記憶中沒有什么太深的印象。后來，長大了，中學畢業后上山下鄉，我在大山苗圃農場當知青鍛煉過，這就有了經常從敦化經由官地到大山，或從大山經由官地到敦化的機會，但也總是匆匆而過，始終沒有在官地停留過，為此留下過不少的遺憾。那個時候的我，經常想象在官地遠眺老白山的主峰，感覺一下父親當年所說的那種心馳神往的情境。

　　后來父親告訴我，1947年的3月，他就是從官地村一直走到額穆，到老白山找到部隊參軍入伍的。那是因為不久前的一天，東北民主聯軍的隊伍經過官地村，部隊嚴明的紀律和威武的氣勢給年輕的父親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于是，幾天后，時任民兵隊長的父親，瞞著爺爺，與結婚不久的母親依依惜別，毅然決然地追趕部隊，終于在老白山找到了隊伍。部隊在老白山駐扎休整了半個月，期間已經60多歲的爺爺還在村里鄉親們的陪同下，拄著拐杖步行百余里找到了部隊，勸父親回家安安穩穩地過日子。結果，爺爺反而被父親說服，只好無功而返。父親說當時當兵的目的非常簡單，就是要消滅土匪，過安穩的日子。日本投降后，包括敦化在內的延邊地區時不時地鬧匪患，小股的土匪時常作亂，擾得百姓無法安居樂業。因此，當兵消滅土匪再過安穩日子的想法，對于當時的父親是非常現實和實際的。入伍后的父親原以為干個一年半載剿滅了土匪就回家，卻沒想到一干就是5年多，出生入死，南征北戰，從吉林敦化的老白山一直打到海南島，后來經過在鄭州的休整，又赴朝參戰，1952年6月因負傷才轉業回來。父親當兵走的時候，還不知道母親已有身孕，當父親轉業回來時，1947年后半年出生的大哥已經快6歲了，因為不認得父親，嚷著要攆父親走，讓父親回自己的家，弄得父親啼笑皆非，惹得周邊的人們哄堂大笑。我在幾年前悼念母親的一篇文章里曾經寫過這個細節，并表露過我少年時期久久無法釋懷的心結：假如父親當年犧牲在戰場上，那么哥哥就會是遺腹子，而作為次子的我就根本不可能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這種關于生命的初始和自我意識的焦慮總是纏繞在我的腦海而揮之不去，困擾了我成長的整個青春期。所幸，在那殘酷的戰爭中，父親活著回來了。

　　因為這種緣由，老白山在我的心目中一直占據重要的位置。隨著旅游業的興盛，近年來老白山也被納入到生態觀光旅游體系，成了一處頗具魅力的景點，越來越受到游客的青睞，知名度也在急劇攀升。幾番躍躍欲試，要去攀登老白山以了卻多年心愿的我，近日終于有了一次機會，得以圓了多年的“老白山之夢”。

　　老白山主峰海拔1696米，是東北第三高峰。老白山以分水嶺為界，南坡是吉林省的延邊區域，北坡則是黑龍江省的五常市所轄區域。整個攀登主峰的道路，幾乎沒有任何人為修飾的痕跡，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原始林和原生態地帶。在這樣的景區里登山雖然要比在別處的景點累得多，但是我卻非常贊賞這種保護性地適度開發景點的做法，以期盡可能完美地保持自然的原生態。

　　6月末的老白山，已是滿山青翠，滿目芳菲。坡陡、彎急、山高、路險，卻是一步一景，古樹、苔蘚、山澗、飛瀑，總能隨處可見。鳥鳴不絕于耳，花香撲鼻而來，彩蝶殷勤指路，仿佛走入仙境，令我忘記疲勞，忘記塵世，全身心地沉醉其中。大葉丁香釋放出的濃郁花香，縈繞在空氣中，忍冬花潔白的花容高傲而倔強，一簇簇野百合透出金黃璀璨的顏色，顯得格外靚麗和醒目。此時此刻的情景，以“氧吧”、“植物園”、“天堂”、“仙境”比喻，仍然覺得詞不達意，意猶未盡。

　　陪我一路同行的朋友告訴我，老白山可概括為“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果不其然，整座老白山沿著海拔高度的不同，植被顯現出了區別。先是闊葉林帶，到了一定的高度就是針闊混交林帶，接著就是針葉林帶，到了山頂部分，就開始出現岳樺、偃松和低矮的灌木林帶。這些植物為了適應不斷變冷的氣候不得不降低了高度，盡可能做到“橫向發展”的結果。于是，岳樺變得低矮且枝干旁逸斜出。偃松則足智多謀，索性把自己的身姿壓得很低，大片大片地簇擁在一起，幾近貼著地面生長，以適應高寒、缺氧的環境。在這般惡劣的環境中，在機智、頑強、堅韌地生存著的這些植物面前，人類也不由得為之肅然起敬。

　　山頂的一隅是一片石海，巨大的石塊和石板堆積在一處，令人匪夷所思。這么大塊頭的石頭集中在這么一片青翠蔥蘢的區域，顯得突兀奇異。顯然，這不會是人類所為，那么是一種什么樣的力量致使的呢？據說，前幾年有人在這里看見過UFO，旋即這里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登上老白山的峰頂，感受著亙古常新的陽光在略有涼意的身上暖暖的照耀，縱目望去，連綿不斷的群山顯得蒼茫、郁蔥，令人遐想千古、情通萬里。我在想，當年的父親，可能就是因了老白山主峰上閃耀著的奇異而神奇的光芒，年輕的心為此吸引著，血液為此澎湃著，令他義無反顧地到老白山參軍入伍，開始了嶄新的人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