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 故宮博物院故宮學研究所研究館員，中國社會科學研究生院、北京工業(yè)大學、北京交通大學碩士生導(dǎo)師。主要從事古建筑、館藏文物科學保護研究。在國內(nèi)外專業(yè)期刊、學術(shù)會議上發(fā)表論文120余篇。主持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北京市博士后基金項目、故宮博物院基金項目等課題數(shù)項。承擔并完成古建筑力學評估30余項。著有《紫禁城古建筑的結(jié)構(gòu)藝術(shù)》等。

圖1 故宮承光門內(nèi)跪象側(cè)立面

圖2 故宮藏銅鍍金象拉戰(zhàn)車鐘

圖3 故宮皇極殿內(nèi)的“太平有象”陳設(shè)

圖4 故宮太和門前銅獅-東-公-正立面

圖5 故宮太和門前銅獅-西-母-正立面

故宮古建筑中蘊含著豐富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這種文化的重要體現(xiàn)方式之一，就是形態(tài)各異的瑞獸、異獸像，它們一方面負載了我國悠久的文化，另一方面也見證了故宮內(nèi)發(fā)生的歷史。

背負威嚴、禮儀與吉祥寓意的銅象

在故宮御花園的北部、承光門內(nèi)，有一對銅質(zhì)跪象。跪象東、西各一，相向而跪。銅象高1.1米，長1.6米，寬0.8米，為明代鑄造。銅象全身鎏金，有著大象的顯要體型特征。其雙目下視，長鼻收卷，極顯虔誠；四足二前二后跪曲，似恭迎主人。（見圖1）

銅象的裝束，具有濃厚的馴化特征。《大清會典》曾對寶象有如下描述：“絡(luò)首、鉤膺、膺懸朱纓銅鈴各三，白革為韉，繪金龍彩云，周為花文。”其中，“絡(luò)首”即頭部被套住；“鉤膺”即頷及胸上有革帶；“膺”為胸部；“纓”即瓔珞，原為古代印度佛像頸間的一種裝飾，寓意為“無量光明”；銅鈴是佛教的重要器物，可避邪、化煞、保平安；“韉”為象背上的墊子。御花園跪象的裝束，與上述記載相近。

象為現(xiàn)存世界上體型最大的陸地哺乳動物。亞洲象在我國大約有5000多年的歷史，古人早就有關(guān)于大象的描述。三國時期吳國丹陽太守萬震所著《南州異物志》，對大象的體型有如下描述：“象身倍數(shù)牛，而目不如豕。鼻長六七尺，大如臂；其所食物，皆以取之。”即象的體型比牛都大幾倍，而眼睛比豬的眼睛還小，不管吃什么東西都要鼻子幫忙才能吃到嘴里。《清宮獸譜》又有記載：“象，產(chǎn)滇、粵、日南（今越南）及西域諸國。有蒼、白二色，白色惟拂菻（今敘利亞）、大食（今阿拉伯國家）有之。肉兼十牛，目才若豕，四足如柱，無趾而有爪甲。長鼻下垂，能卷舒致用牙出兩吻間，雄者長六七尺，蛻牙則自埋藏之。性久識，能浮水，又能別道之虛實，故導(dǎo)車用焉。說者謂其合于天象，蓋瑤光（北斗七星之一）之精也”。

自古以來，象因為氣大力強，性情溫和，安詳端莊，具有“負重致遠，行如丘徒”“形必端、履必深”等特點，所以經(jīng)常被人們視為吉物。如《太平廣記》記載：“上元中，華容縣有象，入莊家中庭臥。其足下有搓，人為出之，象乃伏。令人騎入深山，以鼻扒土，得象牙數(shù)十以報之。”“安南有象，能默識人之是非曲直。其往來山中遇人相爭有理者即過；負心者以鼻卷之，擲空中數(shù)丈，以牙接之，應(yīng)時碎矣，莫敢競者。”另外，大象在佛教中被尊為神獸。象的這些在傳統(tǒng)文化中被賦予的品質(zhì)，得到了封建王朝皇家的接納。

而且，紫禁城御花園的跪象，呈現(xiàn)出了集多種寓意于一體的情況。

在故宮內(nèi)，象自身令人望而生畏的體態(tài)巨力，首先作為戰(zhàn)斗力的一種象征，備受青睞。（見圖2）

從殷商到明清，有關(guān)象戰(zhàn)的實例屢見史籍。《呂氏春秋·古樂篇》有：“商人服象，為虐東夷，周公以師逐之，至于江南。”馬敘倫《呂氏春秋記》云：“商人以其先世駕牛馬之具用之于象，故曰‘服象’。以象戰(zhàn)，故曰‘為虐’。”這表明商人曾將大象用于戰(zhàn)爭。明代云南盛產(chǎn)大象，官軍并置“馴象所”，這就為象戰(zhàn)源源不斷地提供了軍需保障。《明史·云南土司》中有關(guān)象戰(zhàn)的記載每每可見，說明明代是我國象戰(zhàn)的高峰期，大象充當戰(zhàn)士，沖鋒陷陣，保衛(wèi)其主人及所統(tǒng)治的領(lǐng)域。象在戰(zhàn)爭中充當衛(wèi)士的形象，亦被塑于紫禁城的御花園門內(nèi)，加上其忠誠善良的品質(zhì)，寓意護衛(wèi)紫禁城的主人，即皇帝。

大象造型除了彰顯戰(zhàn)力之外，還有強烈的禮儀指向。這一點在活體大象于故宮中扮演的角色方面體現(xiàn)得尤其明顯。

意大利人馬可·波羅在《馬可·波羅游記》中提到：元朝在元旦日和白節(jié)送禮時，“皇帝的象隊達五千頭，全部披上用金銀線繡成鳥獸圖案的富麗堂皇的象衣一隊一隊擺隊，每頭象的背上，放著兩個匣子，里面滿滿裝著宮廷用的金屬杯盤和其他器具。象隊后面是駱駝隊，同樣載著各種各樣必需的用具，當整個隊伍排好之后，列隊從皇帝陛下的面前經(jīng)過，蔚為壯觀。”這說明，元代已有使用大象于禮儀活動的情況。

明代的紫禁城曾經(jīng)飼養(yǎng)著一群大象，主要用于禮儀活動。據(jù)《明宮史》記載，明代的象房有兩處，一在皇城東面，隸屬御馬監(jiān)，“牙母象共九只，各居一房，缺則外象房補之”；另一處位于宣武門西城墻北，這里飼養(yǎng)的大象數(shù)量較多。根據(jù)明代沈德符的《萬歷野獲編》記載：“象初至京，傳聞先于射所演習，故謂之演象所。而錦衣衛(wèi)自有馴象所，專管象奴及象只。特命錦衣指揮一員提督之，凡大朝會役象甚多，及駕輦馱寶皆用之，若常朝則止用六只耳。”

到了清朝，從順治元年（1644年）開始，即設(shè)置馴象所東、西二司，以馴養(yǎng)“皇帝鹵簿”（儀仗）使用的儀象。《欽定大清會典事例》載：“乾隆十三年（1748年）定，馴象所民尉二百零二名，每月仍皆給銀九錢伍分伍厘”；“十四年又定，喂象民尉缺，即以民尉所生之子補充”“民尉”。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馴象所有“校尉二百零六名”。這些活的大象，在舉行皇帝登基、皇帝大婚等重大儀式時會以“鹵簿”形象出現(xiàn)在紫禁城內(nèi)顯要位置（一般在午門南）。

而御花園內(nèi)的跪象造型，其裝束與記載中的皇帝“法駕鹵簿”中的寶象相似，所以我們通過這一對跪象立于御花園北門內(nèi)的設(shè)定，也能夠理解其蘊含的“接駕”禮儀寓意。

除了威嚴和禮儀的功用之外，象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是吉祥、太平的象征，“象”與“祥”字諧音，故象被賦予了更多吉祥的寓意。如以象馱寶瓶（平），即寓意為“太平有象”。（見圖3）

在古代傳說中，五帝之一的舜據(jù)說是中國歷史上馴服野象從事耕田犁地的第一人，他死后陵墓前曾出現(xiàn)大象刨土、彩雀銜泥等所謂的瑞兆，這應(yīng)該是“太平有象”的最早傳說源頭。此后，人們運用諧音、象征等手法，把“太平有象”用圖畫、雕刻等形式表達出來，寓意天下太平、五谷豐登。御花園中的跪象，其發(fā)音“象”與“祥”諧音、“跪”與“貴”諧音、“負”與“富”諧音，因而御花園的跪象又可以解讀為“富貴吉祥”。《管子·牧民》有云：“民惡憂勞，我佚樂之；民惡貧賤，我富貴之。”《說文》中說：“吉，善也”；“祥，福也”。由此觀之，御花園跪象的寓意吉祥，亦是封建王朝時代紫禁城中皇帝期盼國泰民安、江山穩(wěn)固長久的心理反映。

太和門前銅獅的功用與等級之說

太和門前布置的一對銅獅，是故宮內(nèi)體量最大的、同時也是我國現(xiàn)存體量最大的銅獅。銅獅非鎏金做法，且無款識，推測為明代鑄造。太和門前銅獅的雕塑和鑄造工藝極為精細，無論是銅獅的全身，還是銅座上的紋飾，都雕鑄得非常精美，表面光潔無痕，應(yīng)是采用古代失蠟法整體鑄造而成。

而且，與乾清門前的銅獅不同，太和門前銅獅的耳朵是豎起來的，似乎警惕闖入宮的不速之客。

這對大型銅獅的頭和身體是圓形，底座是方形，寓意“天圓地方”。每只銅獅子的高度，都達到2.4米，蹲坐在高0.6米的銅座之上，通高達3米。底座則是漢白玉須彌座。須彌座不僅體量龐大，而且在四個面上刻有行龍（上下枋位置），八達馬（梵文，意為“蓮花瓣”，位于上下梟），椀花綬帶（束腰位置，寓意“江山萬代，代代相傳”），三幅云（圭角位置）等精美圖案。

這對銅獅有雌雄之分，并且具體功用不同，其中雄獅在東側(cè)，頭飾鬈鬃，頸懸響鈴，兩眼瞪視前方，其右足踏繡球，象征皇家權(quán)力和一統(tǒng)天下（見圖4）；雌獅在西側(cè)，頭略朝下，其左足撫幼獅，象征子嗣昌盛（見圖5）。

這一對銅獅，頭頂螺旋卷毛（疙瘩燙）。關(guān)于這種“疙瘩燙”是有嚴格登記規(guī)定的。作為舶來品的獅子，其全身應(yīng)該是毛發(fā)柔順的。但是，擺在官府門前的獅子造型，其毛發(fā)卻被“燙成了卷發(fā)”。實際上，這種獅子造像頭上的“疙瘩”，是要用數(shù)目的多寡，來具體顯示其主人地位的高低。在整套禮儀中，以13為最高，即一品宮衙門前的石獅頭上要刻13個疙瘩，稱為“十三太保”；一品官以下，每低一級，遞減1個疙瘩；二品12個疙瘩，三品11個疙瘩，四品10個疙瘩，五、六品都是9個疙瘩，七品以下的官員府邸門前則不許擺放守門獅子了。不過這只是官員的序列設(shè)定，在紫禁城內(nèi)，銅獅子身上的“疙瘩燙”數(shù)目是45個。這是因為，紫禁城要強調(diào)封建皇帝的“九五之尊”地位，銅獅的存在就在于護衛(wèi)封建王權(quán)，那么它身上的疙瘩數(shù)量自然少不了。而九五之尊的9、5相乘，即為45，結(jié)果就是，太和門前銅獅身上的疙瘩數(shù)是45個。

儲秀宮前銅鹿見證的清季歷史

儲秀宮作為故宮西六宮之一，位于西六宮的最北端、坤寧宮的西北角、長康右門的入口內(nèi)。儲秀宮面闊五間，前出廊，單檐歇山屋頂，建筑外觀及體型較為低調(diào)。

儲秀宮是明清后妃的居住之處，而且為慈禧一生最為重要的居所。慈禧從清咸豐二年（1852年）五月初九入宮之初，一直到垂簾聽政，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儲秀宮。在這里，她度過了作為蘭貴人、懿嬪、懿妃、懿貴妃的近十年時光。清咸豐十一年（1861年），慈禧發(fā)動辛酉政變后，與慈安太后移居長春宮。光緒十年（1884年），慈禧對儲秀宮進行一番改造后，又搬回了儲秀宮。我們今天看到的儲秀宮，大部分為慈禧于光緒十年（1884年）改造后的建筑外觀及陳設(shè)。

儲秀宮前有一對銅龍和銅鹿十分引人矚目。尤其是這對銅鹿，這對銅鹿是清光緒九年（1883）鑄造的，高1.6米，寬約0.3米，置于高0.22米的銅座上（見圖6）。其有著高高的梅花形犄角，顯示出一種麗人般的氣質(zhì)。其眼神柔順，嘴唇微張，佇足靜立，又給人以馴服、祥和之感。這對銅鹿立于儲秀宮庭院外，渲染了儲秀宮的建筑氛圍，似乎表達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情懷。關(guān)于當年慈禧太后設(shè)置它在此處的動機，一直是討論的焦點之一。

要分析動機，需要我們先回顧一下清光緒九年（1883年）前后，與慈禧密切相關(guān)的主要歷史事實。概括起來，當時主要發(fā)生了三件大事：

其一，慈禧移居儲秀宮之事。清光緒十年（1884年），居住長春宮已十年的慈禧太后，為慶祝五十大壽，又搬回儲秀宮，同時打破了之前乾隆皇帝定下的后世不得更移六宮陳設(shè)的祖制，耗費白銀六十三萬兩，重修宮室。儲秀宮院內(nèi)游廊墻壁上的題詞，就是當時大臣為慈禧太后祝壽的萬壽無疆賦。那么在光緒九年（1883年），儲秀宮應(yīng)該處于修繕或者剛修繕完畢的狀態(tài)。《宮女談往錄》中的宮女何榮兒認為，慈禧當時搬回儲秀宮，是有自己謀劃的：首先，慈禧十七歲入宮即住在儲秀宮。她與咸豐皇帝的種種記憶都在儲秀宮。其次，儲秀宮又是慈禧在宮內(nèi)的發(fā)跡之地。在這里，她生下了同治皇帝，地位由嬪榮升為妃，并進一步榮升為貴妃。

其二，當時的慈禧肝病初愈。加拿大華裔學者鄺兆江（Luke S.K.Kwong）在其由哈佛大學出版的英文著作《百日維新的碎片》（A Mosaic of the Hundred Days）中，考證認為慈禧太后一直患有嚴重的肝病。而在光緒元年（1875年）美國駐北京公使館發(fā)回美國國務(wù)院的報告中，也明確說：“數(shù)月以來，（慈禧）病得如此厲害，以至于街頭百姓中每天都有人預(yù)期她會死掉，甚至有好幾次謠傳她已經(jīng)死了。”直到光緒九年（1883年），慈禧身體才有所好轉(zhuǎn)。

其三，慈禧成功發(fā)動了“甲申易樞”。清光緒九年十一月至十一年二月（1883年12月至1885年4月），中法戰(zhàn)爭展開。由于奕及其主持下的軍機處不想輕易開啟戰(zhàn)端，引發(fā)了當時朝臣交章彈劾。清光緒十年（1884年），適值清軍在前線潰敗，慈禧太后震怒，發(fā)動“甲申易樞”。她同醇親王奕合作，以“委靡因循”的罪名，將以奕為首的軍機大臣全部罷黜。同一天，她又頒發(fā)上諭，派奕劻、奕、世鐸執(zhí)掌軍機處。然而新軍機處的組成人員，在識見、威望、能力和人品上，與原軍機處奕等人相比，相差甚遠，其主要特點就是對太后唯命是從。所以，“甲申易樞”后，慈禧太后的權(quán)勢進一步擴大，實際標志著她專權(quán)統(tǒng)治的確立。

綜觀光緒九年發(fā)生在慈禧身上的大事，結(jié)合銅鹿在傳統(tǒng)文化中的獨特含義，我們在這里可以推測一下，當初慈禧下令在儲秀宮前安放這對銅鹿的動機：

其一，對男女愛情的記憶。鹿在古代是可以代表愛情的，古人嫁娶男方要送女方兩張鹿皮作為聘禮，寓意迎娶美麗的姑娘。《通鑒外紀》載：“上古男女無別，太昊始設(shè)嫁娶，以儷皮為禮。”儷皮就是鹿皮，后人稱夫妻為伉儷。《后漢書·鮑宣妻傳》：“妻乃悉歸侍御服飾，更著短布裳，與宣共挽鹿車歸鄉(xiāng)里。”“鹿車共挽”即代表夫妻同心，安貧樂道。另《后漢書·梁鴻傳》有“鴻案鹿車”的故事，亦比喻夫妻之間相互尊重，相互體貼，同甘共苦之意。慈禧下令在其住所前安放銅鹿，不排除有這方面的寓意。

其二，對養(yǎng)生的追慕。從漢代開始，古人即有“梅花鹿身百寶”之說。李時珍《本草綱目》中曾記載：“鹿之一身皆益人，或煮或蒸或脯，同酒食之良。大抵鹿乃仙獸，純陽多壽之物，能通督脈，又食良草，故其肉、角有益無損。”清朝的皇室，對鹿茸、鹿肉、鹿血青睞有加。乾隆皇帝常食用鮮鹿肉烹飪的菜肴，以飽口福；咸豐帝曾命養(yǎng)鹿100余匹，每天都喝鹿血。而當時剛搬回儲秀宮的慈禧，肝病初愈，每天清晨起床后，必喝幾口用鹿茸片熬成的湯。

清朝因為統(tǒng)治者大規(guī)模的狩獵，以及皇室對鹿茸、鹿肉、鹿血的大量需求，野生梅花鹿數(shù)量驟減。清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慈禧太后還批準人工養(yǎng)鹿，隨即在今西豐一帶建造了“皇家鹿苑”。由此推測，慈禧下令在其住所前安放銅鹿，有追求延年益壽的動機。

其三，展現(xiàn)其對權(quán)力的占有。鹿在古時是人們經(jīng)常追逐捕獵的對象，因此很早就有天下逐鹿的象征意義。司馬遷在《史記·淮陰侯列傳》中說：“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意即秦國失去了天下，天下的英雄豪杰都想得到它。魏徴在《述懷》詩中也提到：“中原初逐鹿，投筆事戎軒。”慈禧在清光緒十年（1884年）發(fā)動“甲申易樞”，明確反映出其對權(quán)力的強烈野心。慈禧一生3次垂簾聽政，獨自掌權(quán)48年，將王公大臣甚至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她力主將一對銅鹿立于自己寢宮之前，正能體現(xiàn)她對權(quán)力的這種向往。

其四，對古代祥瑞文化的追求。在古代神話傳說中，鹿是天上瑤光星散開時生成的瑞獸，常與神仙、仙鶴、靈芝、松柏神樹在一起，出沒于仙山之間，并負責保護仙草靈芝，向人間布福增壽等，屬于送人安康、為人預(yù)兆祥瑞的瑞獸。《國語·周語上》有云：“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在這里，“白狼”“白鹿”均被視為祥瑞。《史記·孝武本紀》又有“其后，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為幣，以發(fā)瑞應(yīng)，造白金焉”之事，就是記載了漢武帝時期將白鹿皮制成貨幣的規(guī)定，當時鹿皮一尺見方，值黃金一斤。鹿皮之所以這么貴，是因為白鹿是天降祥瑞，因此有應(yīng)人君之德的含義。《宋書·符瑞志下》有記載：“天鹿者，純靈之獸也。無色光耀洞明，王者德備則至”。這說明，鹿又是古人眼中開明君主治國昌盛祥和的象征。

而且“鹿”與“祿”諧音。“祿”，說文解釋為“福”，也指祿位、俸祿。《詩經(jīng)·卷阿》有：“爾受命長矣，茀祿爾康矣”。天賜福祿，仁獸安康。鹿和蝙蝠在一起，寓意“福祿雙全”。鹿形象現(xiàn)于官員居所中，以期“永享祿壽”。鹿鶴共同銜一棵靈芝仙草，寓示延年益壽、健康吉祥。慈禧所居儲秀宮前的銅鹿，亦有上述祥瑞安康之意。

總而言之，儲秀宮前的這對銅鹿，不僅見證了清代的歷史事件，而且體現(xiàn)出了慈禧對鹿的這種復(fù)雜的感情。值得注意的是，在慈禧死后，其陵寢里的陪葬品中，除了大量的金銀財寶陪葬外，亦立了一對銅鹿。

演講地點：國家圖書館文津講壇 演講時間：2019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