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9月26日，我有幸參加了在新疆庫爾勒舉辦的“中國民間文學大系出版工程北方地區說唱類資料翻譯與文本編輯培訓班”，其間做了“關于翻譯哈薩克族民間口頭文學載體——阿依特斯現狀和意義”的講座。

翻譯本身就是傳播人類文明的重要媒介，在溝通世界各民族文化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蘇聯科學院通訊院士、列寧獎金獲得者巴爾胡達羅夫在其代表作《語言與翻譯》中說：“翻譯是把一種語言的言語產物在保持內容方面，也就是意義不變的情況下，改變為另一種語言的言語產物的過程。”他的“六層次等值”在學術界被稱為最有說服力的翻譯理論。即：音位層翻譯、詞素層翻譯、詞層翻譯、詞組層翻譯、句子層翻譯、文本層翻譯。

眾所周知，搜集整理好的所有文章均可成為人文研究成果，每首詩歌的出處不再一一注明，由收集者另行統一編輯。其中都有各自的基本要素，一是時間，二是實例，三是藝人，四是內容。但是，這些要素因輕重和位置的不同，難以形成一個嚴謹的排列格式，因此可能有很多偏頗。在翻譯工作中我們會發現，翻譯文本要求的形式很多，有口譯、筆譯、機器翻譯等；而我們翻譯的《大系·說唱·新疆卷·哈薩克族阿肯阿依特斯分卷》純屬筆譯。

我認為，從事翻譯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利用到巴爾胡達羅夫的“六層次翻譯等值”理論，以便解決自己工作中所遇到的困擾問題，并對研究對象及其內容、翻譯的任務、翻譯的目的、翻譯的本質、翻譯的模式、翻譯的標準都基本掌握，尤其對翻譯的意義及其作用持嚴肅態度。

哈薩克族阿依特斯詩歌的現狀

經自治區民間文藝家協會正式批準，我們于2019年10月逐步進入翻譯《大系·說唱·新疆卷·哈薩克族阿肯阿依特斯分卷》工作狀態。根據對阿依特斯內容拓展的需要，2019年11月開始啟動收集資料和翻譯，用專業的鑒別態度對手中掌握的阿依特斯詩歌進行了仔細探討和分析，并認真做了篩選，2021年5月基本完成翻譯，并向相關對接部門提交書稿。從翻譯《大系·說唱·新疆卷·哈薩克族阿肯阿依特斯分卷》這項工作來講，為了尋找合適的漢語表達，我們翻閱了大量的阿依特斯詩歌和文獻。然而，分析當前成文的翻譯文本，很難說其完全達到了阿依特斯對唱詩歌的要求，翻譯出的文本大約80%接近原文內容。

哈薩克族阿依特斯歸屬于民間口頭文學載體，其盛行于哈薩克族民間習俗歌、謎語歌、山歌、水歌、牧歌、漁歌、兒歌和其他種類的民歌，系口頭藝人即興作詩對唱，種類較多，保存較為完整。哈薩克族阿依特斯基本上分兩大類；一是傳統阿依特斯，亦稱習俗阿依特斯。二是阿肯阿依特斯，泛指當今大家耳聞目睹的各類形式的阿肯對唱。阿依特斯一般離不開冬布拉的伴奏，阿肯們跟隨冬布拉的旋律即興作詩、邊唱邊彈。略要說明的一個問題是，阿肯一詞，在哈薩克語中泛指詩人，為了區別平時寫詩的詩人和參加阿依特斯大賽現場即興作詩藝人，就用阿依特斯阿肯一詞，避免概念混淆。阿依特斯阿肯當眾自編自唱，相互比智、比勇、比謀、比口頭創作、比即興作詩，受到廣大聽眾的高度青睞。

翻譯哈薩克族阿依特斯的現實意義

作為新疆少數民族文藝研究者，有幸參加編纂出版《大系》，為新時代傳承發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作出一份貢獻是讓人欣慰的大事。在編寫過程中我們嚴格按照《工作手冊》的要求，將中國哈薩克民間文學瑰寶阿依特斯藝術作為重點編纂。錄入此卷的內容共分八個部分：第一部百德克阿依特斯，第二部加爾-加爾阿依特斯，第三部青年男女阿依特斯，第四部謎語阿依特斯，第五部寓言阿依特斯，第六部喀拉約令阿依特斯，第七部早期無名阿肯的阿依特斯，第八部知名阿肯阿依特斯。

錄入卷本的哈薩克族阿肯阿依特斯對唱部分內容豐富、種類齊全、形式多樣、最具活態性，能夠充分體現哈薩克族民眾的社會生產、生活狀態、形態和情態。在選編、翻譯工作中，始終堅持正確的政治導向，在內容、形式、類型等方面力求反映出哈薩克民族文化和阿依特斯藝術口承傳統的特點，按照科學性、廣泛性、地域性、代表性的“四性”原則，緊緊圍繞實現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深入貫徹新發展理念，不僅在關注民間文學新的時代內涵和現代表達形式上下了一定功夫，而且為今后繼續在搜集、整理、研究、保護、傳承與發展等方面作出了一定努力。

面對的問題及其翻譯要略

首先遇到的第一個難題便是，我們要翻譯的文本全部屬于韻文類作品，也就是說內容中包含了詩詞、曲調、贊頌、貶損、諺語、謎語、盤問、寓言等等。翻譯組成員把搜集、整理好的阿依特斯文本，按照韻文類作品的基本規律進行分類、歸納。不僅如此，阿依特斯阿肯在對唱時主題詞變化快、對峙尖銳，雙方對手對唱的兩個阿肯,特別擅長抓對方的把柄。比如詩詞中是否運用到方言或其他民族的語言，對方有沒有口吃，長相、服飾、配飾、發型以及胖瘦等問題上找毛病，將它作為語言武器或貶損、玩笑的材料。詩詞中一旦出現這類現象，作為翻譯工作者，你怎么處理？要知道，翻譯本身就是傳播信息的工作，這時候你就要考慮整體民族的文化背景，社會面的大眾傳播過程中的正能量等問題。筆者認為，我們在翻譯中既要考慮其文化特征，同時也要采取必要的手段進行修復、糾正，還要在一定程度上進行刪減。

第二，要認真領會原文，把詩詞放到句子中去理解它的真正含義，從全文思考藝人所要表達的意義，筆者在翻譯胡爾曼別克阿肯和加瑪麗汗阿肯對唱時遇到這樣的問題：在哈薩克族阿依特斯對唱中，舞臺禮儀很重要，如果參加競技的雙方對手是一男一女，那么，女士優先唱開場辭，如果雙方都是男士或女士，那么講究是否有師徒關系、年齡或民眾賜予他們的稱號等。哈薩克族阿依特斯競技中開場白很關鍵，它直接關系到主題的引領問題。比如1981年在伊犁新源縣舉辦的第六屆州阿依特斯大會上的競技，在胡爾曼別克與加瑪麗汗阿肯對唱時，加瑪麗汗在開場白中選擇了贊美當地山、水、土地的主題，胡爾曼別克跟隨主題開始利用各種華麗的語言贊美新源縣的美景，展現出兩位阿依特斯阿肯愛國、愛民、愛家鄉的濃郁情感。此時，加瑪麗汗阿肯來了個急轉彎，開始用諺語、典故、寓言、謎語巧妙地盤問對手，給對手一個沉重打擊。胡爾曼別克先生在世的時候筆者問過他，“你當時心里是否有點慌亂，在應對時繞了一點彎。”他老人家說：“的確，加瑪麗汗換主題特快，她是聰明博學的阿肯”。當遇到這樣的阿依特斯詩詞，怎么去翻譯，我對此感到很困惑。如此一個來回應答的詩詞，我翻譯了近一個月，草稿就30張。我在翻譯中試著接近主題，采取直譯的手段，基本完成了工作。以下是翻譯的內容：

加瑪麗汗：胡爾曼別克你一向聰明伶俐，/我深信你是詩歌高峰上的一棵青松。/請你猜一猜世上的“七無”是什么，/用詩歌編成歌給大伙聽一聽。

胡爾曼別克：加瑪麗汗提出的問題真奇妙，/要我解釋世上的“七無”是哪些。/我認為女婿在女方家里不做“巴塔”/自古以來鳥無乳汁，馬無膽，/好比狗沒有敬重的親人一般，/因水沒有骨頭才能清溪流長，/就好比風無阻才會隨便席卷。/因石頭沒有根從不牽腸掛肚……

第三，一般用直譯比較好，但是，翻譯的過程中還會出現直譯不便表達意思的情況，這種情況下則用意譯。

第四，有些詩詞可以略去不譯，如果對唱中出現違反倫理的、踐踏人格的不當言論就要舍棄。

第五，凡是遇到地名、人名、官名、年號以及意義相同的外來語，都可照詞意寫，不用翻譯。

第六，翻譯哈薩克阿依特斯還要注重詩歌的韻律，其實這是最難達到的目的。大家都知道，押韻是詩歌中非常重要的因素。所以，在翻譯中要尊重原文的音韻美。為了達到朗朗上口的閱讀效果，有時候還要顛倒翻譯順序，甚至需要采取意譯。任何時候翻譯詩詞都需注重自身的韻律美，詩歌的韻律不只是押尾韻那么簡單,詩行內部的韻律和諧更為重要。

美國語言學家、翻譯家尤金·A·奈達（1914-2011）說：“翻譯是在接受語中尋找和原語信息盡可能接近、自然的對等話語，首先是意義上的對等，其次才是風格上的對等。”翻譯畢竟是再創作的過程，必須遵照“信達雅”的原則。即以直譯為主，意譯為輔，達到暢達、優美，盡量口語化、規范化，在符合現代漢語語法規范和語音習慣的基礎之上，正確理解文意，了解原文作者的主旨和感情的傾向為標準即可。

（作者系新疆應用職業技術學院教授，《中國民間文學大系·說唱·新疆卷·哈薩克族阿肯阿依特斯分卷》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