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水面》。我先寫下題目。

我老家房子后面有一條河，白鷺鳥時不時會穿過水面捕捉食物，然后停歇在河邊。《穿過水面》，這是個有意思的小說題目。那幾天，在老家，我重讀了博爾赫斯的小說集《沙之書》，看了日本導演是枝裕和的電影《怪物》，又修改了剛剛完成的小說《混沌相連》，腦海里有一種模糊不清的幻象在升騰，毛茸茸的，無法辨析，但真的很好。

翻出以往積累的素材，恰巧有一個新聞事件和題目吻合。15歲的女孩在夢游中跌入河流，被一個青年輔警救起。

我開始創作了。

第一天，我起了個頭，那條河流就在我眼前，兩個人的故事和命運開始延展，他們因為一次偶然的事件認識，彼此有了深厚的感情，但很快分開。命運有了初次的交集，之后是否會再相見？說實話，我也不清楚。

夢，是小說的核心。夢游癥，多發生在兒童期，青春期會自行消失。女主人公佳佳的夢游驚心動魄，在水中浮沉。小謝是個青年輔警，執勤的時候發現水面上晃動的小黑點……故事就這樣開始了。

“在夢里。一汪湖水，碧綠。她在水面跳躍浮動，她就是那塊石片，薄薄的橢圓形，有七彩花紋。是小謝撿起的她，她要沉入湖底的時候，小謝縱身托住她，仿佛花樣游泳，將她托舉上來，她穿過水面，繼續跳躍，或者說滑翔。”

情感在這一對年輕人身上蔓延滋生，純真美好沒有雜質。

小謝因為工作上另一偶然事件遠走他鄉人間蒸發，佳佳的孤獨感在“夢境”中進一步折射，當代大學生的迷茫焦慮、教育的內卷、社會的不公、抑郁患者的真實境遇，她獨自默默承受。然而內心深處最頑強的呼喚依舊是“尋找小謝”，找不到他誓不罷休！

“夢境”在指引她，貌似荒誕，卻很神奇。男女主人公前后命運的交集，像不同時空的揭示，相互觀照，相互指引，相互暗示。佳佳一路追尋小謝，從江南到西北，從國內到國外，從夢境與現實，明暗兩條線索，時而平行，時而纏繞，在尋找“小謝”的過程中，佳佳完成了自我的成長與蛻變。如何在她這個年齡擺脫焦慮，在生活的困頓中尋找自我？佳佳似乎得到了答案。

從江南水鄉到跨國沙漠，一路上，邂逅的陌生人在訴說他們的故事，這些都給佳佳提供了不同的參考。人生就是一次旅途，不同的風景，不同的境遇，90后佳佳終于擺脫羈絆，活給自己看，活得坦蕩，活得精彩。

“堵車，一個小時后，才有身影閃現在門口。佳佳沒來由心臟突突跳得厲害。帷幔上石榴圖案枝葉纏繞，墻上花紋因為風的吹拂而搖擺。佳佳拿起一粒車厘子，放入口中，甜實的滋味涌出，溢滿整個口腔。”

小說的結尾，沒有明確指出小謝有沒有出現。我寫小說二十多年，經驗告訴我，留白最好。世界上沒有太清晰的真相，只有細微的真實感受，譬如那粒車厘子，放入口中，甜實的滋味涌出，溢滿整個口腔。

在哈薩克斯坦的一個午后，我就是這樣吃起了車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