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個題外話。

關于點映。《抓娃娃》三天4.94億，刷新去年《孤注一擲》三天4.2億紀錄，單日2億也和《孤注一擲》持平。去年暑期檔，《八角籠中》《孤注一擲》點映建功立業，點燃暑期檔的同時，也引發了媒體的詬病，尤其《孤注一擲》黃金場（14:00—21:00）占比高達45%，被指不講武德。今年《抓娃娃》變本加厲，電影三日排片遠超正檔影片，第三日37.3%的排片，完全是主打熱門影片的待遇，如此擠占檔期內排片，同樣被指吃相難看。

《抓娃娃》之作搶得先機，與當周主打《傳說》的疲軟密不可分，但對另一部剛要殺紅眼的《默殺》來說，卻是活生生的虎口奪食，日冠被奪，終極票房預測連日縮水。電影市場定檔排片，其目的是讓市場有序最大化，而點映原本只是預熱暖場，現如今喧賓奪主，不僅對正檔影片不公，市場失序風險亦大增。是時候遏制點映亂象了：點映可以有，但需要限定在一定范圍，比如排片百分比的上限，以及黃金時段排場的限制等。

《抓娃娃》是“開心麻花”閆非、彭大魔三年級導演作品，正是他們2015年的《夏洛特煩惱》奠定“開心麻花”電影江湖的宗門基礎，同時改寫中國喜劇片市場的格局。不過局勢并沒有奔著良性的方向發展。“開心麻花”從第三部《羞羞的鐵拳》開始暴露續航力的不足，尤其是閆非、彭大魔二年級作品《西虹市首富》之后，與“麻花”沾邊的基本難逃“爛片”標簽，輸出了《李茶的姑媽》《李茂換太子》《日不落酒店》等金掃帚獎影片，甚至大有逢“麻”必爛之勢，連李玉、方勵這對文藝組合的《陽光劫匪》，也起獲豆瓣3.7分歷史新低。

“開心麻花”的走紅，涌現了“沈馬組合”“含騰量”等網絡熱詞，其作品品質一度與“含騰量”掛鉤。由沈騰坐鎮主演的如《夏洛特煩惱》《西虹市首富》《獨行月球》，口碑和市場業績與其它“開心麻花”電影涇渭分明，而《羞羞的鐵拳》《溫暖的抱抱》等則一路下滑，豆瓣鮮有能過及格線的。2022年沈騰參演的《獨行月球》和2023年的《超能一家人》喜憂參半，前者為其斬獲金雞獎提名，后者收獲金掃帚獎提名。《超能一家人》最終喜提2023年度金掃帚獎“最令人失望影片”“最令人失望導演”，主演艾倫首提“最令人失望演員”。而2022年不僅有《李茂換太子》《日不落酒店》榮獲金掃帚獎“最令人失望影片”，“開心麻花”兩大臺柱常遠、馬麗還分封金掃帚獎帝后。一時間，金掃帚獎含“麻”量居高不下。

“開心麻花”的涌現，無疑改寫了中國喜劇市場的格局。在此之前，寧浩、徐崢等在類型喜劇的試驗田努力打破“南周北馮”的局面，可惜均遇到創作瓶頸；加上周星馳的低產和馮小剛的出局，為“開心麻花”留下廣袤的喜劇疆土。遺憾的是，隨著“開心麻花”的崛起，中國喜劇片并沒有走上一條品質化道路。受“麻花”喜劇的輻射，賈冰、魏翔等喜劇后起之秀也大有同質化、低質化傾向。一時間不僅表演套路同質化，連題材和三觀都是同質化的，你來一部《你好，李煥英》，我就來一部《哥，你好》。

和《李茶的姑媽》《日不落酒店》《測謊人》等巡山小妖不同，《抓娃娃》由“麻花電影”開宗導演閆非、彭大魔操刀，“神馬組合”領銜，是不折不扣的“麻花系”拳頭產品。2022年暑期檔《獨行月球》的成功，加上今年暑期檔的慢熱，以及《封神第二部》《哪吒2》未完工和《野孩子》等的撤檔，《抓娃娃》無疑被寄予厚望。

目前《抓娃娃》陷入口碑的兩級，反對聲浪以陸川為代表，捶胸頓足，支持者則認為群眾喜聞樂見，開心就好，什么三觀、節奏、爛俗等統統不重要。爭議本身是件好事，所有人都有權且有地方表達自己的觀感，這是開放輿論場該有的生態。稍微令人不安的是，分化帶來的割裂大有極端化之勢，一大群人一擁而上對某個異見者圍追堵截，對其展開挖墳掘地式的言論轟炸。當然，陸川這次算是見識到了網絡輿論的厲害，被打得丟盔棄甲。這種現象在流量明星走俏的飯圈更甚，甚至出現了各種損招齊下且有組織圍攻的局面。

《抓娃娃》創作上的毛病和“開心麻花”絕大多數作品一樣，都是通篇“歪瓜裂棗”的三觀開道，并試圖用最后的反轉洗脫。《李茶的姑媽》等如此，閆非、彭大魔此前的《西虹市首富》亦如此。至于它那《楚門的世界》《起跑線》的即視感其實不足為奇，別說拿來主義，連自我繁殖都談不上。“開心麻花”光是穿越梗和變性梗就來來回回搗鼓過好幾回，這回的貧富梗和戲中戲套路，在其話劇和電影中也是屢試不爽的通用伎倆。

《抓娃娃》對“教育內卷”之疾施展的是九陰白骨爪：喜劇的大棉襖下，讓人看得陰風陣陣，毛骨悚然，不少人都當作恐怖片來看，尤其青春期的馬繼業總覺被一雙眼睛緊盯且被操控人生的段落。這個故事與其靠最后的強行反轉草草收場，倒不如讓青春期的馬繼業覺醒反擊，以一系列戲中戲戳破成人世界控制欲的窗戶紙，順帶對教育內卷反手一擊。這樣一來，既可稀釋清北成功學的窄視，也可稀釋《楚門的世界》和《起跑線》的即視感。

就整體而言，《抓娃娃》的水準確實遠在《李茶的姑媽》《李茂換太子》《溫暖的抱抱》《日不落酒店》《測謊人》《超能一家人》等之上，與《獨行月球》在一個制作水準。其實喜劇品牌貴精不貴多，你一年好幾部同質化作品，自然都是透支脫水的梅干菜，倒不如每年一部《獨行月球》這樣的精品，也能以中流砥柱的身段笑傲江湖。

（作者為電影評論家）